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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诗15首

法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1891)生于法国北部省份阿登纳的一个与比利时交界的僻远的小城查维勒。这是一个贫瘠而荒凉又充满着资产阶级气味的小城。由于他的聪颖和叛逆性格对自己的故乡总是持否定态度,在他的诗歌里经常出现对这里的现象表示厌憎的态度。“我的故城是外省城市中最最愚昧的城市。”
在兰波充满了尖锐嘲讽笔调的诗歌里,对自己的故乡几乎没有半点赞颂之词。兰波的父亲是一位职业军官,久在外地驻防,与妻子情感不合并在兰波很小的时候离异。母亲是一位颇为能干却又极专断的女性,她对兰波的管束极严,她的一切意愿是绝对不能违抗的。
后来他这样写诗反抗母亲的专断并认为这是一种母性的私心而不顾孩子的委屈。兰波上学以后,顽皮,乖巧,学习勤奋,由于母亲要求极严,而他又天资聪明,因而几乎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并多次获奖。他有一次闯入叔父家的一座库房里,发现里面放了许多古旧的书籍,于是他开始以幼小心灵饱吸知识的汁液,来补偿小学课程过于缓慢而留下的不满足状态。那些书中有的是讲古老的神秘术和炼金术的,这对于他后来的人生道路起到过重大影响。他七岁开始写诗,写小说,写那些半是涂鸦、半是幻想的作品。
兰波的聪明和好学是惊人的,他是一位天使般的孩子,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几乎成了他透视人间真谛的犀利武器,他喜好艺术和文学,因为那是蕴藏着人类文明结晶中最丰富、最珍贵和最迷人的宝藏。他善于学习,善于从人们不注意或熟视无睹的事物中洞见许多幽深缥缈的东西,从“俚俗的绘画,门楣上的装饰,杂技团的布景,招牌上的标记,民间彩色画,不时髦的文学作品,教堂的拉丁文题铭……老太太们喜欢读的小说、童话、儿童读物、古老的歌剧、天真的小调” 等吸取着营养,从大自然的浑朴,广阔和荒蛮里捕捉着诗歌的自然节奏和韵律,通过孩提烂漫无羁的幻想创造着种种形象和诗歌的境界。他在中学里连获三十多次奖,尤其是他的拉丁文诗歌在杜埃科学院组织的比赛里获一等奖,并在该院主编的杂志上发表,这使得兰波成为查维勒小城小有名气的学生。他的诗歌引起了师长们的注意和极大关注,校长吩咐破格给他一种可以在校图书馆和市图书馆自由阅读的方便,使他如饥似渴的求知欲获得了满足,并开始在写作上大见长进。
一八七〇年一月,兰波十六岁,在一个叫作《大家读》的杂志上发表了《孤儿们的新年贺礼》,同年他们的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修辞学教师伊赞巴尔,几乎成了兰波步入当时巴那斯派 圈子里去的一位启蒙导师,他介绍兰波读拉伯雷、雨果、庞维勒的作品,开始使兰波正式走上了诗国的大道。他在回忆兰波给他留下的印象时写道:他“表情有点庄重,但温存而伶俐,指甲很干净,作业本上没有半点墨渍,作业做得惊人的正确”。少年的兰波,文静而帅气,聪明过人,他将那些大作家们的大部头的作品阅读得神速而仔细,而且常常发出惊人透辟的见解,因此更使这位教师欣赏。两个人一时成了忘年交的好朋友,后来这位修辞学教师成了教授。兰波开始给巴黎著名诗人庞维勒写信自称是“被缪斯所点化过的孩子”,“热爱理想之美”,“永远崇拜两位仙人:缪斯和自由”, 并寄上自己写的诗作。当年七月普法战争爆发,颇使兰波受到鼓舞。他曾多次抱怨自己晚生了一个世纪,不被人理解和英雄无用武之地。此时兰波认为时机到来,他决计要走出这座四处被石头拥挤着的狭隘小城,走出这个消息闭塞、物质匮乏、书籍陈陋的小天地,要到巴黎去领略那风云呼啸的大都市的现代文明和光顾巴那斯诗人们的沙龙的幽静。
这时他仿佛将自己的未来和命运与法兰西的命运联系了起来,他将新发给他的奖品——精装本的书籍卖掉当作路费买了一张去巴黎的车票,决计去巴黎。但在乘车途中被警察发现,他的车票费不足以去巴黎,于是便把他当作流窜少年关入拘留所。后来由其老师伊赞巴尔出保获释。兰波对此次失败甚感沮丧,但是没有甘心,以后又连续两次出逃,由于没钱买车票,只好步行。
两次出逃,两次失败,但又仿佛是与社会现实的具体碰撞与探索,他备尝了世态艰辛,也亲眼看到了社会的深刻矛盾与潜在的危机。他的出逃失败了,但却使他与缪斯的灵魂更接近了。正如他所主张的那样,他写出了“灵魂对灵魂交谈”那样的诗章。但这些诗章几乎和浪漫派的诗章里的情调迥然不同,他的诗的节奏就像静夜里凝露的天籁一般自然清纯,他的诗的语言像从崇山峻岭的深处流涌而出的清泉,他的诗的缤纷而富有才气的意象仿佛是古老童话里的仙人那样潇洒而纯朴……他的语言带着半乡半城的青年人的稚气和活泼,这些仿佛是任何书卷上都难以找得到的。因而,他也有权要求他的读者“应该在早晨浴着阳光,沾着露水去阅读” 。他写了在寒冬的夜晚,一群饥寒交迫的孩子们穿着单薄的衣服,趴在烤面包作坊的窗前垂涎三尺地渴望能吃到那发着热气的面包的可怜情景。
他还写了《绿色小酒店》《狡黠的女子》等名篇,写他路途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写那在酒馆里的服务小姐如何向这位翩翩少年暗送秋波和调情。
将那些下层小人物们写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总之兰波的写作视野一下子拓展了开来,他见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和富有灵感,因而灵动的诗思总是给他带来出人意料的体察与创造的新的飞跃。但现实仿佛是他梦幻的一个十分广阔的框架,当他带着绮丽梦思不羁地飞翔时,他是那样的烂漫而自由;但当他试图超越这一框架——而就其本质来说,是注定要超越这一框架为其历史使命的——时,他便被粗糙的现实所桎梏,所打击,因而在他心灵里又产生了另一种东西,即对现实的消极性的理解,他的因缺少金钱而未能走出原始的禁锢的事实使他感到了金钱的力量,因而对金钱的渴望和对知识的渴望,对艺术的探求与创造的渴望构成了他焦渴如焚的精神状态,这便是他后来在诗歌里所大量表现的一种“饥渴精神”。他总感到现实的事物对他这样一位天才来说仿佛都是过于吝啬的,所有事物都像是沧海一粟似的渺小,九牛一毛般的微不足道,如梦中流萤般的飘拂不定,他便进入到了一个纯幻觉的天地里去。
他既渴望能从语言里提炼出比黄金还宝贵的真纯诗髓,又渴望从与现实的搏斗里获得真正黄金的报偿以满足艺术追求中的物质需要。这些萦念常常在其诗章里闪现,并迸发出一种如急雷迅电般的绚丽。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当时著名的青年诗人魏尔兰(Paul Verlaine,1844-1896)。当时魏尔兰已蜚声于巴黎和外省诗坛。兰波读到了他的《华宴集》,而且读到了关于《好歌集》的大量书评,“这是同一位诗人的一本小诗集……我没有读过它……但很多家报纸都说它好” 。于是他写信给当时居住在巴黎的魏尔兰要求去拜见他,并将自己的几首诗寄给魏尔兰。当时正因巴黎公社事件而沉沦潦倒、在其岳父家过着寄人篱下生活的魏尔兰见到兰波的诗后,惊讶不已,这些诗竟写得这样好和有才气,几乎胜过了一向极为自负而又以才气名满巴黎、曾踌躇满志的他,他马上想象到这位外省青年是一位前途无量的诗人,他马上回信给兰波,并寄足了路费。于是兰波在魏尔兰的帮助下一跃而跻身于巴黎先锋派的诗人圈子。
兰波来到巴黎,带来了比当时诗坛上流行的最优秀诗章还令人瞠目的新作《醉舟》,表达了巴黎公社以后萦绕在青年人心灵深处怅惘、彷徨和不知何为出路的苦闷与悲哀。但他的文笔是那样的含蓄,那样的幽晦,那样的富于梦幻情调,以致大多数读者只感受到其中一叶孤舟无力地随着大海的波涛漂流的那种迷离惝恍和经历的种种人世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特景观与境界,但却触摸不到诗人心灵最深处的苦恼与悲观的泉口。因而,从这个角度上说,兰波的《醉舟》是其诗歌创造走向成熟的一个鲜明标志。



耶稣的童年


当时耶稣基督正居住在拿撒勒,

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的德行也日益增强,

早晨当村庄的屋顶在玫瑰色的曦光里映现,

他从床上爬起,满头充满困倦,

他爬起来将没有干完的活计干完。

专心俯身于自己的活计,面色安然,

他将一只大锯前推后拉着,

用孩童稚弱的胳膊锯下一条条木板。

灿烂的旭日遥遥地升起,

银色的曙辉透进小窗的窗面,

牧人将畜群引向牧场,

当他们走过他的身旁

望着这位早晨便弄出声响的年轻锯木匠

目光里含着赞赏和钦羡 。

“这孩子是谁?”他们问道。

“他那帅气的面颊带着庄严,

胳膊上喷发着力量的电闪,

这位小木匠像一位老练的工人匠心独运地

锯着松木板,

当年希兰 也没有他这样精气沛然,

当着所罗门的面用他那机灵有力的双手

锯着一株株松树和宫殿的梁椽。

这个孩子的柔韧的躯体像一株芦苇,

腰杆挺直撑着颀秀的双肩。”

然而他的母亲听到钢锯发出的尖厉之声,

起身下床悄悄地来到他的房间,

不安地发现孩子正用艰难奋力的身姿

加工着一块块巨大的木板……

她默默地望着将双唇咬紧,

当她用安详的目光将他抚慰,她的话语

战栗着不成句子地在嘴边打转,

潸然的泪光里闪着微笑……但不小心

这孩子将手指锯断。

鲜血溅上了她白色的裙裾,

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叫喊,

见到他的母亲他将鲜血淋淋的手指藏于腋下,

强作微笑向母亲请安,

母亲双膝跪在孩子的面前,

哎!她将断指接到指根上温存地亲吻,

泪流满面呜咽喑然,

但孩子却不动声色地安慰母亲,

“妈妈不了解根由何必这样珠泪涟涟,

手指被锋利的锯子碰了一下,

不值得您老如此心系肠牵!”

他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母亲默默无言脸色白得像纸一般,

垂目思忖良久蓦然拥抱起自己的孩子,

目含哀伤地说道:“伟大的上帝啊,

你的神圣意志真如钢铁一般!”




醉车夫 


吝啬鬼,

畅饮,

珍珠

眯着眼睛,

丈量着

法律,

择路而驱!

女人

倒了

倒了

淌着血

呻吟

呼声频频!




好大吃大喝的年轻人 


缎子

遮沿帽,

牙质

女儿娇,

哥伦比亚

听什么!

一、三,手指轻轻敲。

像兔子的眼睛,

眨巴,眨巴,

贪婪地瞧。




可诅咒的天使 


蓝莹莹的屋顶白色的门,

像星期日夜晚一样静,

城市的一端鸦雀无声,

夜,大街像一道白痕,

两侧的房屋怪状奇形,

带着天使的百叶窗幽光缤纷。

在街道的边沿

他奔跑着,身影僵木而面目可憎,

一天晚上这位小天使蹒蹒跚跚,

因为枣儿将其胃口填满,

解了一次便便马上不见了踪影

但他的大便的臭味依然,

在神圣空灵的皎月里

像一摊凝固难看的血团。




百合


摇曳吧!百合!银色的水葫芦!

没有碌碌之苦亦无辘辘之饥!

使你充满爱意的晨曦将你揩拭!

天堂的温馨将嫩黄镀上你的皎皎绢丝。




老高培 


夏季的黄昏,穹天像橱窗热辣辣的眼睛将人寰注视,

热忱在幽深的橱栏下战栗,

在栗树林噼啪的声浪下熠熠闪烁,

走出这簇簇快活而又泰然不动的林区。

犹如千万张血盆大口又如万千雪茄烟露点点烟炽,

在半砖半石的小亭里我将道路失迷,

当抬眼看到紫红的高墙上露出巧克力广告时,

我想到西藏那冰封雪冻的来日,

汩汩的清涛纯浪抚平了红尘的涟漪,

但那凶鹰却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筋枝。



床头书 


床头书,安详艺术的书籍,

《奥贝曼》 和冉丽丝 ,《绿鹦鹉》 和《经台吟》 ,

倦怠了灰蒙蒙和古怪清新,

倒希望古色古香的古朴来临,

来弥补维乃特博士 的协定,

我懂得在未来使公众麻木不仁的日子

去品味那必然意愿的陈旧魅力,

作家和雕刻家对性之悲惨加以粉饰。

不是吗,不是吗,这也是友谊:

维乃特博士订下了伉俪的协议。




牧师


我坐进三等车厢,一位老牧师

将灼热的嘴伸向车窗,

他那被微风拂掠、安详的额头已两额秋霜,

继而他不顾冷言冷语的冲撞、

转过脸来面带沮丧,

执意向我要一点烟草来品尝。

这位大慈大悲的教长

像失去了王位的帝王露一副卑微的窘相,

为了给暗淡旅途的厌烦掺点兴奋,

以熬到过了艾色纳的小城苏瓦松这个地方。

无疑我喜欢春天的咖啡馆,

那里低矮的栗树林的枝杈吐着芽苞生意昂扬,

迤逦伸向城区狭长的草地

凑到饮者身边的小狗数次遭了不礼貌的下场,

滚爬间将花坛的风信子花糟践得花残枝伤,

直至一七二〇年的一个风信子飘香的夜晚,

一位主教将其拉丁文的绰号刻在青石板的台桌上,

细瘦如教堂窗玻璃上的散文

黑色瓶甑里的烟雾尚没染上它们的面庞。




邮差 


可怜的邮差,在白铁顶子下

用手套暖着巨大的僵麻,

跟着他沉重的邮车在左岸跋涉,

邮袋在其热辣辣的腹股沟旁垂搭。

在警察拥挤的甜美影子里

心怀忠诚,目瞻长空星花,

像一弯新月在绿色的坐垫上摇晃,

尽管敕令在身,时光匮乏,

当车子大摇大摆进了肮脏的奥代翁大街,

在幽暗的街口扯着嗓子唱吐出一串咿呀!




忆影


王子出生的这个年头

给我留下巨大友好的回忆,

纯净巴黎宫殿的栅栏里

马术表演的梯座上

滴出金澄澄白花花的耀眼金币。

在充满褪色的大礼帽、带饰花的暖背心

和老式礼服的旋涡里,

在小餐馆老工人的歌唱声里,

在披巾如簇的人群里,

皇帝搀着西班牙圣女行进在晚色里。




捡弹壳的孩子


捡弹壳的孩子,

身上流荡着流放和一位卓越父亲的热血,成熟了,

听到自己的生命在吱咯萌生着新芽,

他的面容和体魄闪着希望的光华,

想看到皇位和门第以外罩了帷幕的人世,

他那挺拔的胸怎不透出通向未来的气息!

——他将旧日的玩具放弃!——

那甜美的梦啊,他那俊美的安格恩王子 !

他那眼睛里透出被巨大的孤独所酿的深沉,

“可怜的年轻人,他无疑对此深以为习!”




精灵


他是爱情和现实,既然他在飘着雪沫的寒冬和夏日的喧闹中把屋子敞开,他纯化的饮料和食品,他是消失的处所的魅力和人生驿站的超凡怡悦。他是站在疯狂与烦恼之中的我们所看到的掠过风雨大作的天空和美妙旗帜的挚爱与未来,力与爱。

他是爱,是重新发明的完美的尺度,是美妙而出乎意料的理性,是永恒:先天本质的可爱机器。我们都有过他特许的和我们自己特许的忧虑:噢!我们肉体的享乐,官能的冲动,自私的爱情,和对他——为他自己无限生命而爱着我们的——激情……

我们记得他,他在漫游着……假如我对他的敬慕一旦消失,震响,他的诺言便发出震响:“让这些迷信,这些旧的躯壳,这些姘居,这些岁月通通地去吧。这是一个暗淡无光的时代!”

他不会离去,他不会从天上走下,他不会去赎那女人之愤,男人之欢,以及这一切的罪愆:因为这是他的既定事实,他被爱过。

噢!这气息,这头颅,这奔波;这形与行的完美,可怕的一瞬。

噢!精神多丰富,宇宙多浩大!

他的躯体!梦幻般地流宕不羁,被新的猛力一蹶不振的风度!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切旧的屈服与随他而生的痛苦。

他的日子!在激越的音乐中激动而嘹亮的痛苦消失了。

他的脚步!迈进比旧的侵略还声势浩大。

噢!他和我们!骄傲比失去的慈悲还仁慈。

世界啊!新不幸者的闪光的歌啊!

他认识过我们大家,爱过我们大家。要知道,在这寒冬之夜,越过一道道海峡,从喧嚣的城市到乡村别墅,从人群到海滩,在众目睽睽之下,力量和厌倦之情呼唤他,注视他,使他振作起来,在大潮之下,雪原之上,追随着他的岁月。




春天


春天,奥毕里尤斯 在罗马患了重病

不能动弹,这位无情教授的武器暂时消停;

枪声不再在耳畔回响,

疼痛未消的四肢不再对戒尺担心。

我抓住机会来到笑吟吟的原野,

忘记了一切……抛开了功课,无忧无虑的轻松,

我那惫倦了的头脑又焕发出甜美的欢欣。

心灵里充满了莫名的悠闲与快活,

抛却那烦人的校园和老师乏味的课程

满怀快慰地眺望那原野的辽阔,

观赏那春日大地赏心悦目的奇境,

怀着天真品味那信步于原野空阔的丰盈,

年轻的心灵里充满着崇高的憧憬。

不知是怎样的神圣精神使我感官的翅翼振奋,

怀着默默的欣赏,双眼凝望这帧帧风景,

胸怀里掩映着那原野的炽热爱情,

这是往昔被马涅齐亚 所钟爱的铁环,

现在它又被神秘之力所吸引并无声地被看不见的钩所牵引。

漫长的流浪使我精疲力竭,

躺在小河绿色的岸畔闭目养神,

在河水低低的呢喃中昏昏欲睡,情感之焰渐渐消沉,

被群鸟的音乐会和微风的絮语所轻曳抚弄。

鸽群像白色的旅队,

嘴巴里衔着鲜花的冠冕悠然前进,

那些芳香四溢的鲜花是维纳斯从库普鲁斯岛的花园里采集

而来,

它们像群蜂一样恬静地飞着并落在我摊开身子休憩的草坪,

继而在我周围拍动着翅翼飞跃欢腾,

将绿色的桂冠戴在我的头顶,又在我的双手上缚上长藤,

将芳香的爱神木的细枝簪上我的额头,

用翅翼将我抬起像抬起一个轻盈的精灵……

鸽群像升腾的浓云将我飘拂,

我仿佛在玫瑰花瓣下沉入幻梦之中,

微风用轻轻的氤氲爱抚我飘荡的梦床,

当鸽群到达高山脚下故园的窝窠

便一个迅疾的飞腾钻入悬在房顶上的窠棚,

转眼间它们已无影无踪给我留下一片孤独的清醒。

那群鸟温馨的窝窠啊!“……将一派洁白的光明

荡漾于我的双肩,又将那纯洁之光披向我的全身,

那是纯澈无比的光明

在我们的目光里没有半点阴影。

它那来自于天堂的纯真与人世的光亮截绝然不同。

一种神圣在我胸中辉映,

犹如一条天河鼓荡奔腾。

白色的鸽群又飞了回来,

它们的嘴里衔着的桂冠和阿波罗王冠一样的晶莹。

——阿波罗,是位喜欢将琴弦弹奏的真神——

当它们将桂冠放在我的头顶,

天堂豁然向我打开了大门,

光明之神在那金色的云上绽一派绚丽的奇境,

用神圣之手向外传送和谐的琴声,

并在我的额头上写下那闪烁着天堂之焰的箴铭:

“你将是一位诗人!”我的四肢顿时溢出了热忱,

并被这纯晶般的光辉辉耀得通体光明!

纯澈的泉水里燃着阳光的光影,

鸽群抛掉了它们先前的形影,

变成了一群爱神用甜美和谐的歌喉歌唱着爱情,

用它们温存的臂将我拥抱并将我托向天空,

三次向我预示先兆并三次将桂冠戴上我的头顶。




天使与孩子


新年的第一个日子,匆匆告终,

这惬意的一天孩子们盼了又盼,转眼却又成了过去的幽影!

他沉湎于笑吟吟的梦幻之中

昏昏地沉默着拥着襁褓的羽绒,

他那会叫的布娃娃也在摇篮附近的地上偎了窝,

他还念着它,并做了一个幸福的梦,

在接受了妈妈的礼物之后,便去接受那天堂天使们的祝颂,

他的小嘴巴微张着,含着微笑,半开着嘴唇似在向上帝乞灵。

一位天使挨着他的头将他俯视,

等候着他天真的心灵吐出微微的梦呓之声,

它仿佛悬在了这孩子的美丽形象上,

凝视这天使般的面容,

欣赏着他安详的额头上洋溢着的欢欣,

欣赏着他灵魂的喜悦和那犹如未被南风吻过的鲜花般的灵魂,

“这和我同调的孩子啊,来吧,让我们一起登上天堂,

在那里住进你们梦寐以求的壮丽华宫,

你配得上住这些殿堂,俗敝的人世哪能将一位天堂之子包容!

在这庸俗的人世啊,安能有骄矜于人的心情,

那些在人世寿终正寝的人们从来没有享受过幸福的真诚。

鲜花的芳香里含着某种酸辛,

不安的心灵只体验过哀伤快乐的心情;

心儿里从没有过没有乌云的喜悦,

泪珠儿总爱在朦胧的笑意里闪烁晶莹。

怎么?让你那纯美的额头去被人世的风霜蹂躏,

让你那蓝天般眼睛的清泪去被人世的忧患所暗淡搅浑?

让松柏的阴影去取代你脸蛋的粉红?

不,不!快和我一起登上那天堂的仙境,

她看不出你的摇篮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亦是你的棺椁,

她垂下哀伤的眉毛,你的殡丧不会使他的面颊罩上阴影,

但却向你的灵前献上百合花的花束,

因为对于纯洁的人来说最后的日子是最美的时辰!”

他不时地将翅翼优美地靠近他鲜红的嘴唇,

毫无疑问,它在其蓝色的翅翼上

接受了被收获的孩子的灵魂,

悠然地振动翅翼将他带上幽眇的苍穹……

现在摇篮里只剩下他苍白的肢体依然美丽动人,

但再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和生命的搏动,

他死了!……但在他那被芳香吻着的双唇

再看不到微笑却默念着母亲的姓名,

在奄奄一息的时刻,他犹记元旦那庄重的礼品,

他的双眼仿佛不胜安详困倦的重负而闭紧。

但这种幽梦毋宁说是一次死亡的新的荣幸,

额头上闪着不知来自何处天堂的光明,

他确认自己本来是天堂的仙子,而不是这人间的孩童。

噢!他的母亲抛着怎样淋漓的泪水来哭悼被带走的孩子,

仿佛欲用清泪浇遍她所亲爱的坟茔,

但每当她闭目凝神品味幻梦的滋味,

便有天使走下天堂粉红的槛门,

并温柔地向她喊着“母亲!……”

她向它的微笑报以微笑,它飞向天穹

舞动雪白的翅翼绕着这心醉神迷的母亲,

并伸出神圣的唇给她一个爱吻……




力神传奇


阿什罗斯河 越过河床

带着畜群恣肆狂漾,

混黄的浪涛里卷走了金色的收成,

冲走了村庄,给城市留下一派苍凉,

使千里沃野变成一片荒漠,

力神赫剌克勒斯想制住它的猖狂,

跃身于浪花翻滚的洪流,

用抽搐的臂膀分开急流,抚平翻滚的急浪,

将飕风似的河水引向河床,

驯顺的河流荡着涟漪发着愤愤声浪,

像一条巨蟒露出狰狞怪样,

呼啸着,胀大着,蜿蜒着,转动着蛇结,

用壮阔的波浪击打着岸畔沙壤。

它刚发现自己的踪影:他这位赫赫不凡的阿尔克墨涅 之子

便用有力的臂膀扼住了它的喉咙将它拖搡,

将其压挤,将其窒息,

从它气息奄奄的躯体里汇出一缕汽笛般的拖腔,

狂愤地挣起并对他说:“莽撞坯,

你能将我的狂怒抵挡?

你不知道自己非同凡响的摇篮是由窒息的蛇结编成的吗?

巨蛇的扬眉吐气是他们对你的第一次巧妙的算账?”

它满怀惊讶,为力神的双重胜利而愤怒填膺,

如长河为了报复而掀起接天巨浪,

向着那位胜利者扑去,顿时化作一条巨蟒,

在沙地上蜿蜒奋漾,

又变成一头气势汹汹的斗牛,宽阔的额上带着野性的凶狂,

狂怒地窜蹦,冲决了堤岸,

头顶烈风,目泄灿灿飞电流光,

一声长吼将天穹震荡,

赫剌克勒斯迎接新的战斗不慌不忙,

一个箭步飞身直取,抓住蛇的脖子与其扭斗,将其打翻在地上,

用身躯压,用膝盖顶,

顶住它气息奄奄的喉咙使其结实的脖颈难以俯仰,

看到它的猖狂被制住不胜得意扬扬,

抽出短剑取其一角作为胜利的象征,

水畔的林神和精灵齐来庆祝被侵凌的疆境脱险、珍宝安然,

它们向这位躺下来的英雄献上祭品,

又将只只花圈在他的周围摆满。

葛 雷 梁 栋 译




土 耳 其 时 期 的 文 学

第一节 诗歌

在这个时期,使诗歌振兴和使诗人们提高创作水平的许多因素都消失了。国王和苏丹们都是外族人,除在极少情况下,他们都不重视和鼓励诗人进行创作,也不接近他们和给他们赏赐。诗人们靠职业和劳动谋生,他们中有屠夫、漆匠、治眼病者。那种在古代使自豪诗和民族诗得以繁荣的种族偏见和热忱衰微了,在充满政治动荡的严峻生活中,游乐的动因也减少了。但诗歌源泉并未枯竭,诗人们的灵感也未消失。下面,我们就介绍一下这个时期诗歌的特点和重要诗人。
诗歌特点
在土耳其时期,诗歌染上了雕文饰辞的通病,这使它失去了体面和光彩,使它多次处于垂危的境地。如果揭去那华丽词藻的外衣,剩下的绝大部分是重复的剽窃来的羸弱的内容。诗人们玩弄各种修辞和修饰,如萨菲丁写的赞颂艾尔图基国王的诗,共二十九首,每首由二十九行组成,各首韵脚字母按字母顺序表排列下来,每行诗的词首字母和韵脚字母相同。在这种束缚下,艺术怎么可能健康发展呢?同时还常搞增行诗、五句诗、多题诗、借取诗。[1] 诗人们还特别喜用双关语,把它夸耀为时代的特征。还作游戏诗、谜语诗,以显示他们的技巧和才能,他们多用小化名词、外来语和生词僻义,恪守一些无需恪守的格律,写些根本引不起反响的东西,还乐于用诗歌记年历,即按照每个字母代表的数字拼凑历史年代。
这个时代流行写献给先知的颂歌,蒲绥里所写的著名的《斗篷颂》 [2] 、《哈姆宰韵基诗》和《拉姆韵基诗》在当时十分流行,特别是《斗篷颂》,更是诗人们争相仿效的楷模。诗人们还写包含一个笑话或趣闻的短诗,也描写地毯、念珠、小刀、风扇这样一些日用品。他们还使用粗鄙的下流语句描写同性恋。诗歌中的土语、非纯正的阿拉伯语和各种民歌体盛行。
重要诗人
萨布·惹里夫(1263-1289):生在开罗,长在沙姆,年轻时就死去。他父亲阿菲夫是位名诗人。他本人擅长写艳软的情诗,喜雕琢,诗句优美动人。他有一部诗集,曾在贝鲁特和埃及多次印行。他还写有《伊本·阿菲夫玛卡梅韵文故事》,在大马士革出版。
蒲绥里(1212-1296):生于埃及达拉斯城,后移居蒲绥里,故得名。他擅长文学创作和其他写作,曾主管东方省,死于亚历山大。作品有歌颂穆罕默德的著名诗歌《斗篷颂》,共一百六十二行,为历代诗人仿效,注家蜂起,先后译成印度文、波斯文、土耳其文、德文、法文和英文。他还写有同一内容的《海姆宰韵基诗》以及按《苏尔妲离去了》诗律写成的另一首名为《来世珍储》的诗,共二○六行。蒲绥里的诗歌凝练浑厚,在赞颂先知时善于使用各种艺术手法。此外他也适应世俗,像其他诗人一样写些低劣的诗,诗中使用一些土语和不规范的词句。
伊本·沃尔迪(1289-1348):生于麦阿拉·努尔曼,死于阿勒颇。他精通文学、语法、语言、历史、教义,写有许多著作,历史方面有《人类史记补遗》,语法方面有《句析精华》《伊本·玛利克千行诗解释》《伊本·穆尔蒂千行诗解释》,文学方面有一部诗集,于伊斯兰教历1300年在伊斯坦布尔印行。他还写有玛卡梅韵文故事,及一首劝谕诗,名为《伊本·沃尔迪的拉姆韵基诗》,共七十七行。伊本·沃尔迪的诗只有中等水平,诗中双关语和各类修辞艺术比比皆是。其最著名的是《拉姆韵基诗》,其中包含着深刻的哲理,表明了作者的成熟程度。
萨菲丁·希里(1278-1349):生于幼发拉底河畔的希赖城。曾与马尔丁的艾尔图基王国的埃米尔们接触,后迁往埃及,赞颂纳绥尔·本·盖拉翁。后死于巴格达。他有一部自己整编的诗集,曾在大马士革、贝鲁特多次印行。诗集包括各个传统诗歌门类。他还写有赞颂艾尔图基国王们的诗,前已提及。他被认为是这个时代名列前茅的诗人。他喜好修辞艺术,是第一个在诗作中使用全部修辞手段的人,因而其诗歌称为修辞诗。他具有很高的文学才能,刚柔缓急,运用自如,他毫不畏惧地企望与穆太纳比争雄。他主张摈弃僻词怪义,务求朴质流畅。
伊本·努巴太(1287-1366):生于米亚法里基一个书香门第,在埃及长大,后迁居大马士革,与哈马国王穆埃依德结识,为他当文书,死于埃及。他有一部诗集,1905年在埃及印行;还有一部《小诗集》,全是对穆埃依德的赞颂;还有一部《伊本·泽顿书信注释》,其中有从蒙昧时期到伊斯兰初期重要诗人的传略。他力图与当时诗歌首领萨菲丁争雄,仿效他写不同内容的诗歌。但他诗歌的主要内容是怨诉,因为他所处的时代充满了动乱、阴谋、暴虐和流血,人们财产遭到侵犯,人身权利毫无保障。但他的讽刺诗并不尖锐,也不触及统治者。他的责怨是温和的,他不敢反对自己的敌人,而是把他们的事情交给真主。他还痛惋失去的青春,抱怨老之将至,哀叹希望的破灭,追求苦行和出世。他相继失去妻子和孩子,使他悲痛万分,写出了感人至深的悼念诗。他喜好雕文饰辞,被认为是这方面的大师。他在内容上没有什么创新。由于多用世俗俚语,诗中难免有败笔和语言错误。尽管如此,他仍是那个时代的诗歌大师,为许多同时代人所效法。

第二节 散文

这个时代的作家们从事艺术散文和科学散文的写作。艺术散文分两类:行政文书和文学书信。
行政文书行政文书是苏丹们和统治者们所发出的信件,为此建立了专门机构,称为“书写局”,由一批优秀的文学家、政治家和文化人士组成。主子的任务要求他们出谋献策,善于处理各种关系,能了解心理特征,懂得修辞艺术,以使语句适应情况需要,能被接受和使对方满意。仅“书写局”候选人的名单,就编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行政文书的特点是保持了一些称号术语,如“至尊者”、“至贵者”、“至高者”等称谓;保持了各种场合通行的表达格式,如祝贺胜利时、被委任就职时,以及总督或埃米尔通信时等。鉴于疏忽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这门艺术要求表达的高度准确,然而,书信中充斥着骈韵和各种修辞,使它大受损害。奥斯曼时期土耳其语的流行对行政文书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曼麦鲁克时代著名的行政文书作家有《夜盲者的曙光》的作者盖勒格尚迪等。
文学书信文学书信涉及朋友间的各种友好通信,文学争论等。这类写作也像行政文书一样,作家们注重语句胜过内容,过多使用双关、隐喻、同形字及令人生厌的骈韵。著名者有《微风拂煦》的作家巴德尔丁·哈勒比、盖勒格尚迪,后者较少使用修辞艺术。
科学散文在土耳其时期,各门学科的著作家诸如语言学家、历史学家、旅行家多了起来。他们的风格比较自然,较少造作,因为其学术目的不允许他们雕章琢句,他们的语言明晓流畅,如伊本·赫尔顿。但后来一些作家都趋于造作,降到了一般散文的水平。
在诗人们和作家们进行创作和著述的同时,还有一些人从事对本时代和以往时代文学的编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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